林夕1

哎呀我又梦到你了。我梦到我有一个很笨的同桌，尖下巴，白皮肤，就是五官不分明。我梦见我们又回到初中的时候，你在我家楼下，我从五楼看下去，看到你和那个很笨的同桌躺在一张椅子上晒太阳，你一边活动胳膊，一边打开喷火器往眼睛里刺。我只看到你，我觉得你周围的人跟你一点儿都没有关系。过了一会儿，广播里说你要结婚了。广播里说你结婚之前，要和初恋告别。

你就这么从底楼上了来，你手里拿着一朵蓝色塑料水草，你说，你是我最喜欢的女孩子。

你留着我初中时坐在你旁边跟你辩论的时候常常留的刘海，有一点点乱，有一点点卷，好像总是睡不醒的样子。那时候我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里买作文本，你向老板问有没有《漫画大王》。我还在那家文具店买过塔罗牌，用来占卜。我没有问你的好多问题，就是这样得出的答案。

你说，你是我最喜欢的女孩子。

这声音还有一点奶音，有一点哑，你明明是去结婚啊，怎么还穿着深蓝色的短袖，我记得你手臂上有一块疤，你说是过年的时候鞭炮炸的。我以为你喜欢过年。

我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到这个学校来念书，真的，一点都不后悔。

你是我丢进大海里的珍宝。

可是你要结婚了，你真的要结婚了。你要和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女孩子结婚，冷冰冰的墙壁和灰扑扑的窗帘，你要结婚了。

我接了过来，水草在手心里拧烂了。你说，你是我最喜欢的女孩子。

所有的都对，广播，你的发色，你说的话和花——这些都对。

镜头摇过来，我还没来得及感动，我说，你也是我最喜欢的女孩子。

不知道有没有人笑，你面无表情地回头去了，我慌了，我说，你是我最喜欢的男孩子。

这也太可怜了。我会因为你是男孩子我才喜欢你吗？

当然不会。

如果你是女孩子，我可能会更加喜欢你呢。

你是我最喜欢的人。

我醒了过来，我想你是真的要结婚的，我也是不能和你结婚的，我们两个太像了，相像到没有耐心去找彼此不相像的地方。

我想你是真的要结婚的。

我忽然觉得你是我的女儿，我是你前世没负责任、早早逝去的父亲，你来我这里讨要前世没能得到的爱，如此你也要离开父亲了，因我们太过相像。

你上辈子就是我女儿。我是你消失在芦苇激流中的，沉舟而逝的珍宝。